第67章 海底的顛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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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她眼中抵觸和憤怒的情緒, 草薙收回身形與她拉開了些許距離, 雪瞳中卻一片平靜。
清水微微收緊拳頭, 平靜下來冷聲問道：“我的雪名劍呢？”
“雪名？”草薙眸光一閃，忽地笑道，“倒是個好名字。”
話音落下, 他手中幻化出一柄玉白的劍, 正是雪名, “劍是把好劍，只可惜劍魂太弱, 這樣的劍我還看不上。”
連脫離劍身都還做不到, 更別說是幫他鑄造劍廬了。
隨後他直接將雪名丟給了對方，清水一把接住雪名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似乎是對草薙的話感到不滿，雪名在她手中輕輕顫了顫。
剛剛誕生於妖劍中的劍魂，此刻宛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意識懵懂，只有著最基本的喜怒哀樂等情緒, 還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鋒芒。
見她看雪名那樣如視珍寶的目光, 草薙雪瞳輕挪到劍身上，掃了一眼顏色與自己一樣通體玉白的雪名，
“你很快就會知道，比起這把劍來, 我更適合你。”
雪名雖然初生不久，卻也明白眼前這把神劍是在與自己奪主，危機感一上心頭，立刻朝著草薙散發出戰意。
清水收緊十指安撫了雪名一番, 隨後才擡眸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半妖，做不得神劍的主人。”
“不，這個世間只有你可以。”草薙伸出一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搖了搖，“至少目前是這樣，在沒有找到第二個同樣懂劍且比你更強的人之前，我是不會放你離開這裏的。”
明顯只是看上了她所學的劍勢，想要和她相互利用罷了。
“你不要期待酒吞童子能夠找到這裏，如果你想離開這裏的話，唯一的選擇就是與我合作。”
“神劍也懂得癡人說夢這個詞麽？”清水眼眸一沈，斷定了草薙不舍得對自己動手以後，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草薙眼神微暗，嘴唇緊抿，顯然有些微怒，他一雙雪瞳緊緊地註視清水良久，方才一甩袖子轉過了身，“也對，你是酒吞童子的女人。”
“不過那又如何？”草薙輕笑一聲，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建造的劍廬，“現在是我耐心在等你回應，但等我為自己淬煉劍身以後……答不答應就由不得你了。”
“到底是主動與我合作，還是等我來掌控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平淡的尾音隨著他的背影一同消失在了回廊深處，清水用力地握緊了雪名劍，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腹間，看著巨大的劍廬，眉心簇滿了憂擾。
草薙不知道她有孕了，她也不敢讓對方知道，但從劍廬裏隱約溢出來的煞氣卻令她感到小腹有些不適。
鳳凰火說過，每一把妖劍在鑄造凝煉之時，都會匯聚無數的煞氣，所以她不能夠靠近劍廬這種剛烈兇猛的地方。
神劍冢中更是有數不清的妖劍，與新生的妖劍不同，這些妖劍斬殺屠戮過無數生命，劍下亡魂累累，劍廬雖還未燃燒便已經讓清水感到無比壓抑了。
不能被困在神劍冢中太久，否則她的孩子很可能會保不住。
有時候，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
大江山中半山白雪皚皚，被毀掉的花海已經在妖怪們的照料下恢覆了大半。原本應熱鬧鼎沸的妖怪集市中此刻彌漫著一片緊張的氣息，眾妖皆是提起心臟時刻準備著出征或是迎戰。
行宮內的紗簾隨著夜風高高飄起，幽暗無聲的殿內月光冷清。
“他最近是不是瘋了？”星熊童子看著殿內陰沈冷漠的紅發男人齜牙咧嘴地說道，左肩上因戰鬥而落下的傷口還未愈合。
茨木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不知道那把劍把清水帶到了哪裏。”
一聽他提起清水，星熊童子的臉色也垮了下來，“不知道他藏得到底有多遠，跑遍了周邊我竟然絲毫感受不到屬於自己鬼角的氣息。”
鳳凰林神社遇襲以後，他們也得知了清水被擄走的消息。然而草薙劍卻像是從世間消失了一番，哪裏都找不到。
酒吞幾天幾夜不休不眠地尋遍了京都、奈良、大阪與神戶的邊界，仍是一無所獲。
起初因清水失蹤而顯露出來的癲狂和暴躁已經漸漸地平靜了下去，酒吞已經半個月沒有碰一滴酒了，他雖沒有因此頹廢消沈，然正是這樣平靜中壓抑的瘋狂令茨木感到憂心不已。
為了找清水，他們已經跟隨著酒吞掀了無數個疑有草薙劍藏身的妖怪老巢了。原本各方勢力相互制衡的京都與奈良的平衡點被打破，令周邊的妖界動蕩不安，勢力再次大範圍地洗牌。
盡管已經有無數個或大或小的戰敗勢力心甘情願地淪為了他們的附屬，但酒吞的瘋狂舉動依然沒有停下來。
這一次回行宮，他沈默不語地在殿中坐了一夜。
盡管強大的妖怪之軀也因接連不斷的戰鬥奔波而感到分外疲憊，但酒吞知道現在的自己無論是身軀還是心防都不能倒下。
他的妻子和孩子還在未知的地方迫切地等待著他的救贖。
清晨一絲陽光透過紗簾照射進來，將酒吞半邊硬朗的面龐照的柔和了幾分，雙眼仍埋在發絲的陰影之下。
感受到這絲暖意，他睫毛輕顫，原本緊閉的雙眼終於再次睜開，露出如紫水晶般剔透漂亮而毫無情緒的雙眸來。
見到他終於走出殿外，星熊童子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上前去問道：“今天攻打哪個領地？我昨晚上仔細看過了！根據草薙劍逃跑的方向，我們應該一路往西南，東南邊是熱田神社，他肯定不敢靠近的！”
深吸一口氣，酒吞擡手揉了揉額頭，回眸淡淡地沈聲道：“你們不用跟著我，我要去熱田神社走一趟，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們幾個給我吧大江山守好了。”
星熊童子看著他疾行遠去的背影一楞，“去、去熱田神社？他該不會是想去取真正的草薙劍吧……”
想通了這點，茨木童子也有些緊張，熱田神社是人類把守的重地，有無數靈力高強的陰陽師和巫女常駐。就算他違背與判官的約定對人類出手，那富有神性的草薙劍又真的會乖乖隨他離開熱田神社嗎？
*****
依舊是風平浪靜，昏暗無光的神劍冢中。
將前七式幹脆利落地打了一遍，清水擦了擦額間的汗珠，深色略顯疲憊地收劍席地而坐。
草薙在遠處神色平靜地打量著她，眉心卻微微皺起，思索了一會兒才將她的不足與錯誤之處都指了出來。
清水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垂下的眼眸中卻將她的真實情緒都藏了起來。
來到神劍冢的三天之後，她左思右想終是答應了草薙的合作要求，不過卻提出了一個條件。
只要草薙能幫她突破劍譜的最後兩式，她就答應對方。
她的神魂內此刻被打入了草薙劍的劍印，時刻都能感應到彼此的所在，想逃離神劍冢難於上青天，唯一的希望僅能寄托在系統庭院身上。
指南中曾經提到過，只要她的人物達到滿級，就可以進入系統庭院中，這或許是目前能躲掉草薙監視的唯一辦法。
上一回三式與四式之間的突破，讓她的人物等級飛速提升到了四十八，如果能將後兩式也鉆研透徹，清水有九分把握能將人物等級提升至滿。
看完她所展示的劍招，草薙毫無感情的雪瞳中難得地閃過了一絲懷念的神色。
講解完幾處要領之後，草薙緩下臉色，溫聲說道：“我說的幾處要點，你都聽明白了嗎？”
清水點了點頭，雖然草薙性格略顯乖戾怪癖且目中無人，但指導起她練劍來卻是一絲不茍，與平日裏的他判若兩人。
歇了口氣，清水再度起身按照他的指點將九式完整地打了一遍，後面雖然還不夠流暢自然，但比起之前已經少了許多生澀阻礙之感。
看著她的身影，草薙露出兩分如癡如醉的神色，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
“這本劍譜還不夠完美……”他一眼就看出了招式的殘缺不齊。
“讓我來好好鉆研一番，不出幾日，我定能夠找到讓你完美掌握這套劍法精髓的方法。”草薙喃喃自語著，竟真的鎖眉深思了起來。
清水眼眸微垂，趁著草薙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後，離開此處走向海岸邊眺目遠望。
看似是在散步，實際上卻是在暗中觀察神劍冢的地勢。
知道如何離開神劍冢的除了草薙以外，只有負責為他調查外界消息的江崎純平，就連琉姬也半分不了解情況。
這片島嶼上根本沒有光，來到這裏這麽久，清水從未看見過日出日落。如果不是靠著系統中的時間顯示，在這樣混沌而不明光陰幾何的地方，清水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被困在這裏有長達半個月之久。
半個月……酒吞這麽久找不到她，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
然而此刻，她只能壓下心中的焦急和思念，強打起精神令自己保持冷靜沈著。
掃了一眼泛起陣陣漣漪的天空，清水一雙眼眸微瞇，陷入了沈思中，這已經不是天空中第一次出現這種異象了。
這半個月內，島嶼上每天都會有冰冷刺骨的海風刮過，但卻從來沒有下過雨，也沒有日出月落，甚至連光暗都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她抱著雙臂擡起頭緊緊地盯著陰沈昏暗的天空，天空此刻飄動著片片烏雲，然而卻像是有雨滴落在水面般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相反的是幽藍無邊的四周海岸，安靜的詭異，海面平靜的就像是一幅靜止的平滑鏡面。
擡起腳步繞著海岸邊走起來，清水挪動著目光不停地打量著神劍冢的四周。
神劍冢仿佛是建造在巨大海洋中的一個孤島上般，島嶼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即便是她有避水珠也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離開。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草薙最近待在劍廬附近的時間越來越短，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劍廬快要建造完成了。
深吸一口氣，將煩躁和不安都拋在腦後，清水沈著臉色走了一圈回到了原點。
正當她席地而坐再次看向詭異的天空時，深海中卻隱約傳出一陣如嬰兒聲般高昂的長嘯，向來如死水般平靜的神劍冢周圍突然發出這樣的聲音，令清水不由一怔。
她仔細地聽著這段持久而微弱的長嘯，循著聲音快步走到了海岸邊。
深海中，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的黑暗身影隱匿在其中，僅比幽藍的海面深色些許，在昏暗的視線下幾乎看不出來。
片刻之後，長嘯聲漸漸消失，黑色的龐然大物也慢慢遠去，神劍冢中再次一片寂靜，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然而清水卻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一般，瞳孔驟縮，呼吸也因興奮而變得急促起來。
她知道那個龐然大物的身影是什麽。
巨鯨。
而那段長嘯聲便是巨鯨發出來的，上輩子在自然課上她曾經被科普過鯨魚的叫聲，按理說人類是不會聽見這種動物的叫聲的，但她如今已是妖怪，身軀自然又與人類不同。
剛剛的長嘯和她記憶中所聽過的如出一轍，也猛地一下擊碎了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疑惑。
巨鯨生活在深海底部，偶爾才會浮出水面喚氣，但剛剛那一只明顯沒有浮出水面，甚至還長嘯了一聲。
這也就說明，這篇所謂的海面，其實是——海底。
為什麽神劍冢的島嶼上沒有一只飛鳥，為什麽這些日子以來的食物只有魚，為什麽這裏的海面寂靜的仿佛沒有波瀾，為什麽日出月落都不存在。
心中浮現出這樣一個大膽的猜想之後，原本一系列詭異的現象也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清水再度擡頭看向詭異的天空，平靜清澈的眼神中再無一絲疑惑。
如果沒猜錯的話，此刻岸上的世界中正在下雨，這片昏暗的天空，實際上是由海面倒映出來的。
神劍冢，是一個位於海底中顛倒世界的島嶼。
真正離開這個島嶼的方法，不是朝著遠方而去，而是要向著海底游。
參透了神劍冢的秘密，清水壓抑許久的心情終於輕松了許多，她緩緩勾起唇角，眼中劃過一道暗光，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行宮中。
現在，就等她努力參破劍譜的後兩式了。
草薙在房間內不吃不喝，如癡如醉地冥想了整整三日以後，才終於踏出步子離開了房間。
他原本澄澈雪白的瞳眸因興奮而音樂發紅，詭異的令清水有些許不適。
“我依循著曾經的記憶，已經將殘缺的劍招補全了，只要在七式後面添加一式，你就能夠完美地將後面的兩式也串聯起來。”
話音落下，草薙便從手中幻化出自己的本體來，一把將劍身遞給清水，急促地說道：“來，讓我來引導你怎麽做！”
清水一怔，纖長微垂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情緒，她沒有立刻去接過劍，而是忽地擡頭似笑非笑地道：“你這麽毫無保留的都教給我，就不怕我他日反目與你為敵嗎？”
“那又如何？”草薙顯得有幾分不以為然，他伸手一揚優雅地挽了一個劍花，“只要你能夠真正地參透所有劍勢就已經足夠了。”
“我自然知道你心裏再打什麽主意，但與我心劍合一以後，你會感受到劍道的奧妙，也會明白這個世間只有我才能夠與你完美地相契合。”
“你是個懂劍的人，一定不會抗拒那種感受的。”草薙面上顯露出幾分期盼和愉悅之色來，再次將草薙劍遞給她道，“來吧，握住我。”
略微覆雜地看了他一眼，清水緩緩握住了那柄如魚骨般玉白色的劍。
下一刻，草薙的劍魂猛地消失遁入劍身中，清水立刻就感到手中的劍在努力引導她該如何去做。
劍招一遍又一遍地如閃電般迅猛閃現，又如輕挽落花般行雲流水，一種玄之又玄的美妙之感慢慢傳遍四肢百骸，在清水不由自主沈醉其間時，就已經不經意地將完整的九式都流暢自如地打了出來。
不，已經不能說九式了，是完整的十式。
清水茅塞頓開，良久後方才停下身形，緊閉著眼感受著剛才的餘韻。
“叮”，人物等級已滿，系統庭院正式開放。
睫毛輕顫，她按耐住心下覆雜的心情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草薙正癡癡地看著她，隨後神情滿足地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很好，很完美……”
草薙向來面冷情薄，清水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柔和的表情。她完美地掌握住了劍譜的精髓，對方卻顯得比她還要高興萬分。
下一步的話……草薙應該會提出與她心劍合一了吧？
然而，對方卻大笑片刻，面色一正猛地掐住她的雙肩道：“等我！”
他的雙眼中爆發出一陣若星河般的亮光，神色認真地看著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等我十日，我會以最完美的劍身來迎接你！你將會是我草薙劍唯一的——主人！”
腰間的雪名按捺不住地一跳，清水面色不變地按在了它身上，微微一笑，“竟然不急著現在就和我立下契約嗎？”
“你已經超乎想像地達到了我的要求，那我自然也需配得上你才可以。”草薙松開了她的雙肩，臉上的笑容未曾消退。
“剛剛的滋味你已經體會到了對吧？我說過了，你會沈迷於其中的，就像我一樣……”一只大手緩緩地撫上她的臉龐，草薙悠悠地說道，“我已經千年間沒有再度擁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就知道我的選擇沒有錯。”
與人心劍合一，是每一把劍畢生的渴望和追求。
微微側頭躲開他的觸碰，清水抱起雙臂轉身背對他，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為什麽要費盡心思收集這麽多妖劍，又為什麽要淬煉劍身？現在的你已經很強了不是嗎？”
“再度淬煉劍身，當然是為了提防天叢雲劍了。”草薙收回手，玉白色的劍身也消失在了他的另一只手，“我可不想未來有一天，那個家夥會把我吞噬回本體。”
“即便不能取代天叢雲劍，我也要成為獨一無二的草薙！”
在他心中，天叢雲劍是天叢雲劍，草薙只是他自己。
“我草薙劍，才是世間第一神劍，百兵之首，只能是我。”
聽到這句話，清水神色一動，側身回眸看向神色略顯幾分癲狂的草薙，“百兵之首？”
“對，這就是我的劍意，我的劍道。”草薙微微擡起下巴，緊緊地盯著她，“只差一個與我相契合的劍心。”
清水與他對視，默然不語，良久後草薙才神色輕松而愉悅地離開了她身邊，喃喃低語，“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
周身寂靜再無他人，冰冷的海風吹起將沙地上的痕跡都抹去，清水良久後才按耐下覆雜的情緒恢覆平靜。
很可惜，她並沒有草薙最渴望的劍心。
有一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在草薙心中，劍為百兵之君，但在她看來，卻認定劍為百兵之君。狂傲偏執的草薙顯然已經無法立身正氣，他為自己的劍意與劍道而癡狂，這樣的感覺也讓清水不免沈醉，卻無法癡迷。
劍廬的最後一塊石頭落地，終於全部完工。
氣息駭人的幽藍冥火自爐中熊熊地燃燒起來，無數劍魂被吸入其中焚燒，將會被獻祭於草薙劍，為其淬煉出世間獨一無二的劍身。
即便是寂靜詭秘如神劍冢，清水也似乎能夠感受到那些劍魂在恐懼地淒厲哀嚎著，令她腰間的雪名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清水不由得苦笑一聲，該慶幸麽？雪名因劍魂初生無法凝為實體，反倒幸運地逃過一劫。
草薙即將踏入如同煉獄一般的劍廬中浴火重生，在這十天內，他無法離開劍廬，這是她逃離神劍冢的好機會。
即將入廬，草薙放心地將她交給琉姬和江崎純平二人照顧。
在這半個多月的相處之下，江崎純平早已在草薙的威懾之下不敢對她有半分不敬，此刻喚來二人也不過是打著照顧她的心思，並未想過清水能逃離這裏。
然而江崎純平緊緊的監視下，倒讓清水想要不動聲色地逃離行宮添了一絲阻力。
“明明妖力已經弱到這個程度了，真不明白草薙大人為什麽會這麽看重你。”江崎純平冷漠地蔑視了她一眼。
清水卻沒有理會他，而是臉色微微一白，手掌猛地撫上了小腹。
草薙已經進入劍廬之中了，四溢的煞氣如狂風暴雨般席卷了整座島嶼，清水能感覺到自己腹中忽地一陣劇痛。孩子受到煞氣影響，已經開始本能地在加快速度吞噬她的妖力了。
好在與此同時，清水驚喜地發現，草薙打在她神魂內的劍印消失了。向來對方在淬煉劍身時，是無法感知到她的所在的。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再晚一些，她的孩子或許就會有危險了。
咬了咬牙，清水眼神陰冷地瞥了一眼江崎純平，腦中迅速地思考起來如何甩掉他和琉姬。
“我可不喜歡有蒼蠅跟在我身邊嗡嗡叫。”
聞言，江崎純平面色一厲，清水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把琉姬給我叫來，你滾。”
面色有幾分僵裂，江崎純平到底顧及著草薙的話，臉色陰沈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房間去喚琉姬。
趁著他不在的這個功夫，清水立刻起身在屋內循著記憶翻箱倒櫃地找起避妖符來，這個玩意兒可不能留給這幾個家夥。
順利地拿到避妖符，清水蒼白的面上露出一抹喜色，轉身欲逃離行宮，琉姬卻速度極快地趕到了屋內。
草薙說過了，要寸步不離的跟在清水大人身邊照顧她才行。
“清水大人……您喚妾身何事？”琉姬柔柔地問道，卻眼尖地發現清水手中竟拿著避妖符，頓時驚道：“大人難道……想逃離神劍冢麽？”
見被琉姬一眼看穿，清水面色微沈，冷不防地驅動妖力去襲擊琉姬的神魂，對方眉頭一皺立刻就不妨地陷入了幻境中。
正準備趁機逃離，琉姬卻面色癡迷而扭曲地細聲喚道：“吾王……吾王……酒吞大人……什麽時候來救琉姬回大江山……”
清水臉色微變，轉過頭覆雜難言地看了她一眼。
話音剛落下，琉姬就慢慢恢覆了清醒的神色。清水心下微沈，她的妖力虛弱的太快了。
回廊中似乎響起了腳步聲，正是感受到妖力波動而趕來查看的江崎純平。
見清水真的要逃離此處，琉姬神色一慌，跑過來抓住她的手臂急匆匆地說道：“清水大人！難道清水大知道如何離開這裏嗎？帶上妾身一起走好不好！”
“滾開！”感受到江崎純平再向這裏靠近，清水面色一厲將她推開，隨後欺身上前用力地將琉姬打暈在地。
隨後，她身形詭異飄忽地消失在了房間內。
推門而入的江崎純平看到倒地不起的琉姬和空無一人的房間，頓時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在曲折幽深中的回廊內尋找起來。
片刻後清水離開系統庭院內，捏著避妖符面色鎮靜地快步撇下琉姬離開了房間。
神劍冢中的行宮極大，房間多不勝數，回廊更是曲折蜿蜒。在這半個多月裏，她走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深深地記下了整個路線。
昏暗的燈籠幽幽地擺動著，散發出昏黃暗淡的光芒，唯有劍廬周圍火光沖天亮如白晝。一道淺綠色的纖細身影在回廊中疾行著，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與拐角，朝著海岸邊走去。
清水面色發白地咬著唇，放輕呼吸試圖緩解腹中傳來的痛楚，雙腿有些發軟地走在岸邊。
在行宮中找了一圈未見她人影的江崎純平心急火燎地沖出行宮外，立刻就在岸邊發現了清水倉惶逃離的身影。
見對方要往海中而去，江崎純平大驚失色，立刻噴出一道冥火將她團團包圍，“別跑——！”
清水面不改色地迅速從系統包裹中拿出火鼠裘披在身上，捏著衣角如疾風一般直直地沖出了火海，猛地一頭紮進了深海之中。
避水珠被她緊握在手內，然而清水此刻卻面色煞白，五臟六腑受到重重的擠壓令她忍不住口中滲出絲絲血跡來。這裏果然是深海，極其恐怖的水壓令她感到仿佛要被碾碎，如果她不是半妖，根本無法承受住這樣巨大的水壓。
與此同時，也應證了她心中的猜測，成功逃離神劍冢又穩操勝券幾分。
感受到腹中的疼痛和妖力的迅速流失，清水咬緊牙關驅趕掉心中的慌亂，拼命地朝著下方游去。
寶寶……再撐一會兒……
仿佛是了解到她的痛苦和艱難，腰間的雪名劍忽然一震，劍鞘猛地支撐起一個小小的結界來，為她將周身的海水隔開。
壓在身上千斤重的感覺猛然消失，清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多謝……”
她看了一眼因深海水壓而劍鞘都彎曲起來的雪名劍，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朝著深處游去。
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四肢百骸的力氣漸漸地消失，妖力被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不停地吸收，身體中的靈力開始自動運轉起來維持著她的清醒。
海中無聲寂靜，無數怪異奇特的魚類或是海妖從她身邊游過，因雪名劍的結界而靠近不得，只能失望不舍地離去。
渾身已經疲憊不已，但好在頭頂的光芒越來越亮，雪名劍也不再因水壓而彎曲，清水雙眼一亮，她知道離水面不遠了。
天空中仿佛在下著傾盆大雨，打的海面水花四濺，終於她猛地向前一游，成功地再次見到了外界的月光。
果然……明明一直向下游，最終卻浮出了海面。
清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臉上，朝著岸邊努力地游去，在觸碰到濕滑的河岸時，終於無法在支撐下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天空中電閃雷鳴，海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濤，她蒼白失血的臉上淩亂地粘著濕透的發絲，眼眸緊閉，乍一看去毫無生氣。
片刻後，一個從巨大貝殼中出現的魚尾少女緩緩浮現在海面，沖著遠處的一個小女孩喊道：“小金魚……你看這裏有一只溺水的妖怪！”
“哎呀！荒川之中每天都有溺水的人類也就算了，怎麽連妖怪都會落水，真是笨死啦！”
小女孩持著小扇子在海面行走自如，蹦蹦跳跳地湊過來打量被椒圖救到貝殼中的女妖。
看著對方的蒼白削瘦的面龐，金魚姬眨了眨眼睛，“咦！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呀？”
作者有話要說： 智商二百五的清水：這一集的我宛如再拍海底世界……
懵逼的草薙：被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機智少女打敗……
荒川&椒圖&金魚姬：嘿瞧我捉到了什麽？一只細皮嫩肉的酒吞媳婦兒！
可憐巴巴的酒吞：QAQ
*****
明天應該還是8k字，不過我懷疑月底可能完結不了，還得延長幾天……
小公舉生命力頑強，快把老媽的妖力都吸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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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微微收緊拳頭, 平靜下來冷聲問道：“我的雪名劍呢？”
“雪名？”草薙眸光一閃，忽地笑道，“倒是個好名字。”
話音落下, 他手中幻化出一柄玉白的劍, 正是雪名, “劍是把好劍，只可惜劍魂太弱, 這樣的劍我還看不上。”
連脫離劍身都還做不到, 更別說是幫他鑄造劍廬了。
隨後他直接將雪名丟給了對方，清水一把接住雪名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似乎是對草薙的話感到不滿，雪名在她手中輕輕顫了顫。
剛剛誕生於妖劍中的劍魂，此刻宛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意識懵懂，只有著最基本的喜怒哀樂等情緒, 還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鋒芒。
見她看雪名那樣如視珍寶的目光, 草薙雪瞳輕挪到劍身上，掃了一眼顏色與自己一樣通體玉白的雪名，
“你很快就會知道，比起這把劍來, 我更適合你。”
雪名雖然初生不久，卻也明白眼前這把神劍是在與自己奪主，危機感一上心頭，立刻朝著草薙散發出戰意。
清水收緊十指安撫了雪名一番, 隨後才擡眸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半妖，做不得神劍的主人。”
“不，這個世間只有你可以。”草薙伸出一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搖了搖，“至少目前是這樣，在沒有找到第二個同樣懂劍且比你更強的人之前，我是不會放你離開這裏的。”
明顯只是看上了她所學的劍勢，想要和她相互利用罷了。
“你不要期待酒吞童子能夠找到這裏，如果你想離開這裏的話，唯一的選擇就是與我合作。”
“神劍也懂得癡人說夢這個詞麽？”清水眼眸一沈，斷定了草薙不舍得對自己動手以後，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草薙眼神微暗，嘴唇緊抿，顯然有些微怒，他一雙雪瞳緊緊地註視清水良久，方才一甩袖子轉過了身，“也對，你是酒吞童子的女人。”
“不過那又如何？”草薙輕笑一聲，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建造的劍廬，“現在是我耐心在等你回應，但等我為自己淬煉劍身以後……答不答應就由不得你了。”
“到底是主動與我合作，還是等我來掌控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平淡的尾音隨著他的背影一同消失在了回廊深處，清水用力地握緊了雪名劍，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腹間，看著巨大的劍廬，眉心簇滿了憂擾。
草薙不知道她有孕了，她也不敢讓對方知道，但從劍廬裏隱約溢出來的煞氣卻令她感到小腹有些不適。
鳳凰火說過，每一把妖劍在鑄造凝煉之時，都會匯聚無數的煞氣，所以她不能夠靠近劍廬這種剛烈兇猛的地方。
神劍冢中更是有數不清的妖劍，與新生的妖劍不同，這些妖劍斬殺屠戮過無數生命，劍下亡魂累累，劍廬雖還未燃燒便已經讓清水感到無比壓抑了。
不能被困在神劍冢中太久，否則她的孩子很可能會保不住。
有時候，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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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山中半山白雪皚皚，被毀掉的花海已經在妖怪們的照料下恢覆了大半。原本應熱鬧鼎沸的妖怪集市中此刻彌漫著一片緊張的氣息，眾妖皆是提起心臟時刻準備著出征或是迎戰。
行宮內的紗簾隨著夜風高高飄起，幽暗無聲的殿內月光冷清。
“他最近是不是瘋了？”星熊童子看著殿內陰沈冷漠的紅發男人齜牙咧嘴地說道，左肩上因戰鬥而落下的傷口還未愈合。
茨木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不知道那把劍把清水帶到了哪裏。”
一聽他提起清水，星熊童子的臉色也垮了下來，“不知道他藏得到底有多遠，跑遍了周邊我竟然絲毫感受不到屬於自己鬼角的氣息。”
鳳凰林神社遇襲以後，他們也得知了清水被擄走的消息。然而草薙劍卻像是從世間消失了一番，哪裏都找不到。
酒吞幾天幾夜不休不眠地尋遍了京都、奈良、大阪與神戶的邊界，仍是一無所獲。
起初因清水失蹤而顯露出來的癲狂和暴躁已經漸漸地平靜了下去，酒吞已經半個月沒有碰一滴酒了，他雖沒有因此頹廢消沈，然正是這樣平靜中壓抑的瘋狂令茨木感到憂心不已。
為了找清水，他們已經跟隨著酒吞掀了無數個疑有草薙劍藏身的妖怪老巢了。原本各方勢力相互制衡的京都與奈良的平衡點被打破，令周邊的妖界動蕩不安，勢力再次大範圍地洗牌。
盡管已經有無數個或大或小的戰敗勢力心甘情願地淪為了他們的附屬，但酒吞的瘋狂舉動依然沒有停下來。
這一次回行宮，他沈默不語地在殿中坐了一夜。
盡管強大的妖怪之軀也因接連不斷的戰鬥奔波而感到分外疲憊，但酒吞知道現在的自己無論是身軀還是心防都不能倒下。
他的妻子和孩子還在未知的地方迫切地等待著他的救贖。
清晨一絲陽光透過紗簾照射進來，將酒吞半邊硬朗的面龐照的柔和了幾分，雙眼仍埋在發絲的陰影之下。
感受到這絲暖意，他睫毛輕顫，原本緊閉的雙眼終於再次睜開，露出如紫水晶般剔透漂亮而毫無情緒的雙眸來。
見到他終於走出殿外，星熊童子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上前去問道：“今天攻打哪個領地？我昨晚上仔細看過了！根據草薙劍逃跑的方向，我們應該一路往西南，東南邊是熱田神社，他肯定不敢靠近的！”
深吸一口氣，酒吞擡手揉了揉額頭，回眸淡淡地沈聲道：“你們不用跟著我，我要去熱田神社走一趟，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們幾個給我吧大江山守好了。”
星熊童子看著他疾行遠去的背影一楞，“去、去熱田神社？他該不會是想去取真正的草薙劍吧……”
想通了這點，茨木童子也有些緊張，熱田神社是人類把守的重地，有無數靈力高強的陰陽師和巫女常駐。就算他違背與判官的約定對人類出手，那富有神性的草薙劍又真的會乖乖隨他離開熱田神社嗎？
*****
依舊是風平浪靜，昏暗無光的神劍冢中。
將前七式幹脆利落地打了一遍，清水擦了擦額間的汗珠，深色略顯疲憊地收劍席地而坐。
草薙在遠處神色平靜地打量著她，眉心卻微微皺起，思索了一會兒才將她的不足與錯誤之處都指了出來。
清水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垂下的眼眸中卻將她的真實情緒都藏了起來。
來到神劍冢的三天之後，她左思右想終是答應了草薙的合作要求，不過卻提出了一個條件。
只要草薙能幫她突破劍譜的最後兩式，她就答應對方。
她的神魂內此刻被打入了草薙劍的劍印，時刻都能感應到彼此的所在，想逃離神劍冢難於上青天，唯一的希望僅能寄托在系統庭院身上。
指南中曾經提到過，只要她的人物達到滿級，就可以進入系統庭院中，這或許是目前能躲掉草薙監視的唯一辦法。
上一回三式與四式之間的突破，讓她的人物等級飛速提升到了四十八，如果能將後兩式也鉆研透徹，清水有九分把握能將人物等級提升至滿。
看完她所展示的劍招，草薙毫無感情的雪瞳中難得地閃過了一絲懷念的神色。
講解完幾處要領之後，草薙緩下臉色，溫聲說道：“我說的幾處要點，你都聽明白了嗎？”
清水點了點頭，雖然草薙性格略顯乖戾怪癖且目中無人，但指導起她練劍來卻是一絲不茍，與平日裏的他判若兩人。
歇了口氣，清水再度起身按照他的指點將九式完整地打了一遍，後面雖然還不夠流暢自然，但比起之前已經少了許多生澀阻礙之感。
看著她的身影，草薙露出兩分如癡如醉的神色，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
“這本劍譜還不夠完美……”他一眼就看出了招式的殘缺不齊。
“讓我來好好鉆研一番，不出幾日，我定能夠找到讓你完美掌握這套劍法精髓的方法。”草薙喃喃自語著，竟真的鎖眉深思了起來。
清水眼眸微垂，趁著草薙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後，離開此處走向海岸邊眺目遠望。
看似是在散步，實際上卻是在暗中觀察神劍冢的地勢。
知道如何離開神劍冢的除了草薙以外，只有負責為他調查外界消息的江崎純平，就連琉姬也半分不了解情況。
這片島嶼上根本沒有光，來到這裏這麽久，清水從未看見過日出日落。如果不是靠著系統中的時間顯示，在這樣混沌而不明光陰幾何的地方，清水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被困在這裏有長達半個月之久。
半個月……酒吞這麽久找不到她，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
然而此刻，她只能壓下心中的焦急和思念，強打起精神令自己保持冷靜沈著。
掃了一眼泛起陣陣漣漪的天空，清水一雙眼眸微瞇，陷入了沈思中，這已經不是天空中第一次出現這種異象了。
這半個月內，島嶼上每天都會有冰冷刺骨的海風刮過，但卻從來沒有下過雨，也沒有日出月落，甚至連光暗都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她抱著雙臂擡起頭緊緊地盯著陰沈昏暗的天空，天空此刻飄動著片片烏雲，然而卻像是有雨滴落在水面般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相反的是幽藍無邊的四周海岸，安靜的詭異，海面平靜的就像是一幅靜止的平滑鏡面。
擡起腳步繞著海岸邊走起來，清水挪動著目光不停地打量著神劍冢的四周。
神劍冢仿佛是建造在巨大海洋中的一個孤島上般，島嶼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即便是她有避水珠也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離開。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草薙最近待在劍廬附近的時間越來越短，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劍廬快要建造完成了。
深吸一口氣，將煩躁和不安都拋在腦後，清水沈著臉色走了一圈回到了原點。
正當她席地而坐再次看向詭異的天空時，深海中卻隱約傳出一陣如嬰兒聲般高昂的長嘯，向來如死水般平靜的神劍冢周圍突然發出這樣的聲音，令清水不由一怔。
她仔細地聽著這段持久而微弱的長嘯，循著聲音快步走到了海岸邊。
深海中，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的黑暗身影隱匿在其中，僅比幽藍的海面深色些許，在昏暗的視線下幾乎看不出來。
片刻之後，長嘯聲漸漸消失，黑色的龐然大物也慢慢遠去，神劍冢中再次一片寂靜，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然而清水卻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一般，瞳孔驟縮，呼吸也因興奮而變得急促起來。
她知道那個龐然大物的身影是什麽。
巨鯨。
而那段長嘯聲便是巨鯨發出來的，上輩子在自然課上她曾經被科普過鯨魚的叫聲，按理說人類是不會聽見這種動物的叫聲的，但她如今已是妖怪，身軀自然又與人類不同。
剛剛的長嘯和她記憶中所聽過的如出一轍，也猛地一下擊碎了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疑惑。
巨鯨生活在深海底部，偶爾才會浮出水面喚氣，但剛剛那一只明顯沒有浮出水面，甚至還長嘯了一聲。
這也就說明，這篇所謂的海面，其實是——海底。
為什麽神劍冢的島嶼上沒有一只飛鳥，為什麽這些日子以來的食物只有魚，為什麽這裏的海面寂靜的仿佛沒有波瀾，為什麽日出月落都不存在。
心中浮現出這樣一個大膽的猜想之後，原本一系列詭異的現象也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清水再度擡頭看向詭異的天空，平靜清澈的眼神中再無一絲疑惑。
如果沒猜錯的話，此刻岸上的世界中正在下雨，這片昏暗的天空，實際上是由海面倒映出來的。
神劍冢，是一個位於海底中顛倒世界的島嶼。
真正離開這個島嶼的方法，不是朝著遠方而去，而是要向著海底游。
參透了神劍冢的秘密，清水壓抑許久的心情終於輕松了許多，她緩緩勾起唇角，眼中劃過一道暗光，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行宮中。
現在，就等她努力參破劍譜的後兩式了。
草薙在房間內不吃不喝，如癡如醉地冥想了整整三日以後，才終於踏出步子離開了房間。
他原本澄澈雪白的瞳眸因興奮而音樂發紅，詭異的令清水有些許不適。
“我依循著曾經的記憶，已經將殘缺的劍招補全了，只要在七式後面添加一式，你就能夠完美地將後面的兩式也串聯起來。”
話音落下，草薙便從手中幻化出自己的本體來，一把將劍身遞給清水，急促地說道：“來，讓我來引導你怎麽做！”
清水一怔，纖長微垂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情緒，她沒有立刻去接過劍，而是忽地擡頭似笑非笑地道：“你這麽毫無保留的都教給我，就不怕我他日反目與你為敵嗎？”
“那又如何？”草薙顯得有幾分不以為然，他伸手一揚優雅地挽了一個劍花，“只要你能夠真正地參透所有劍勢就已經足夠了。”
“我自然知道你心裏再打什麽主意，但與我心劍合一以後，你會感受到劍道的奧妙，也會明白這個世間只有我才能夠與你完美地相契合。”
“你是個懂劍的人，一定不會抗拒那種感受的。”草薙面上顯露出幾分期盼和愉悅之色來，再次將草薙劍遞給她道，“來吧，握住我。”
略微覆雜地看了他一眼，清水緩緩握住了那柄如魚骨般玉白色的劍。
下一刻，草薙的劍魂猛地消失遁入劍身中，清水立刻就感到手中的劍在努力引導她該如何去做。
劍招一遍又一遍地如閃電般迅猛閃現，又如輕挽落花般行雲流水，一種玄之又玄的美妙之感慢慢傳遍四肢百骸，在清水不由自主沈醉其間時，就已經不經意地將完整的九式都流暢自如地打了出來。
不，已經不能說九式了，是完整的十式。
清水茅塞頓開，良久後方才停下身形，緊閉著眼感受著剛才的餘韻。
“叮”，人物等級已滿，系統庭院正式開放。
睫毛輕顫，她按耐住心下覆雜的心情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草薙正癡癡地看著她，隨後神情滿足地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很好，很完美……”
草薙向來面冷情薄，清水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柔和的表情。她完美地掌握住了劍譜的精髓，對方卻顯得比她還要高興萬分。
下一步的話……草薙應該會提出與她心劍合一了吧？
然而，對方卻大笑片刻，面色一正猛地掐住她的雙肩道：“等我！”
他的雙眼中爆發出一陣若星河般的亮光，神色認真地看著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等我十日，我會以最完美的劍身來迎接你！你將會是我草薙劍唯一的——主人！”
腰間的雪名按捺不住地一跳，清水面色不變地按在了它身上，微微一笑，“竟然不急著現在就和我立下契約嗎？”
“你已經超乎想像地達到了我的要求，那我自然也需配得上你才可以。”草薙松開了她的雙肩，臉上的笑容未曾消退。
“剛剛的滋味你已經體會到了對吧？我說過了，你會沈迷於其中的，就像我一樣……”一只大手緩緩地撫上她的臉龐，草薙悠悠地說道，“我已經千年間沒有再度擁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就知道我的選擇沒有錯。”
與人心劍合一，是每一把劍畢生的渴望和追求。
微微側頭躲開他的觸碰，清水抱起雙臂轉身背對他，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為什麽要費盡心思收集這麽多妖劍，又為什麽要淬煉劍身？現在的你已經很強了不是嗎？”
“再度淬煉劍身，當然是為了提防天叢雲劍了。”草薙收回手，玉白色的劍身也消失在了他的另一只手，“我可不想未來有一天，那個家夥會把我吞噬回本體。”
“即便不能取代天叢雲劍，我也要成為獨一無二的草薙！”
在他心中，天叢雲劍是天叢雲劍，草薙只是他自己。
“我草薙劍，才是世間第一神劍，百兵之首，只能是我。”
聽到這句話，清水神色一動，側身回眸看向神色略顯幾分癲狂的草薙，“百兵之首？”
“對，這就是我的劍意，我的劍道。”草薙微微擡起下巴，緊緊地盯著她，“只差一個與我相契合的劍心。”
清水與他對視，默然不語，良久後草薙才神色輕松而愉悅地離開了她身邊，喃喃低語，“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
周身寂靜再無他人，冰冷的海風吹起將沙地上的痕跡都抹去，清水良久後才按耐下覆雜的情緒恢覆平靜。
很可惜，她並沒有草薙最渴望的劍心。
有一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在草薙心中，劍為百兵之君，但在她看來，卻認定劍為百兵之君。狂傲偏執的草薙顯然已經無法立身正氣，他為自己的劍意與劍道而癡狂，這樣的感覺也讓清水不免沈醉，卻無法癡迷。
劍廬的最後一塊石頭落地，終於全部完工。
氣息駭人的幽藍冥火自爐中熊熊地燃燒起來，無數劍魂被吸入其中焚燒，將會被獻祭於草薙劍，為其淬煉出世間獨一無二的劍身。
即便是寂靜詭秘如神劍冢，清水也似乎能夠感受到那些劍魂在恐懼地淒厲哀嚎著，令她腰間的雪名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清水不由得苦笑一聲，該慶幸麽？雪名因劍魂初生無法凝為實體，反倒幸運地逃過一劫。
草薙即將踏入如同煉獄一般的劍廬中浴火重生，在這十天內，他無法離開劍廬，這是她逃離神劍冢的好機會。
即將入廬，草薙放心地將她交給琉姬和江崎純平二人照顧。
在這半個多月的相處之下，江崎純平早已在草薙的威懾之下不敢對她有半分不敬，此刻喚來二人也不過是打著照顧她的心思，並未想過清水能逃離這裏。
然而江崎純平緊緊的監視下，倒讓清水想要不動聲色地逃離行宮添了一絲阻力。
“明明妖力已經弱到這個程度了，真不明白草薙大人為什麽會這麽看重你。”江崎純平冷漠地蔑視了她一眼。
清水卻沒有理會他，而是臉色微微一白，手掌猛地撫上了小腹。
草薙已經進入劍廬之中了，四溢的煞氣如狂風暴雨般席卷了整座島嶼，清水能感覺到自己腹中忽地一陣劇痛。孩子受到煞氣影響，已經開始本能地在加快速度吞噬她的妖力了。
好在與此同時，清水驚喜地發現，草薙打在她神魂內的劍印消失了。向來對方在淬煉劍身時，是無法感知到她的所在的。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再晚一些，她的孩子或許就會有危險了。
咬了咬牙，清水眼神陰冷地瞥了一眼江崎純平，腦中迅速地思考起來如何甩掉他和琉姬。
“我可不喜歡有蒼蠅跟在我身邊嗡嗡叫。”
聞言，江崎純平面色一厲，清水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把琉姬給我叫來，你滾。”
面色有幾分僵裂，江崎純平到底顧及著草薙的話，臉色陰沈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房間去喚琉姬。
趁著他不在的這個功夫，清水立刻起身在屋內循著記憶翻箱倒櫃地找起避妖符來，這個玩意兒可不能留給這幾個家夥。
順利地拿到避妖符，清水蒼白的面上露出一抹喜色，轉身欲逃離行宮，琉姬卻速度極快地趕到了屋內。
草薙說過了，要寸步不離的跟在清水大人身邊照顧她才行。
“清水大人……您喚妾身何事？”琉姬柔柔地問道，卻眼尖地發現清水手中竟拿著避妖符，頓時驚道：“大人難道……想逃離神劍冢麽？”
見被琉姬一眼看穿，清水面色微沈，冷不防地驅動妖力去襲擊琉姬的神魂，對方眉頭一皺立刻就不妨地陷入了幻境中。
正準備趁機逃離，琉姬卻面色癡迷而扭曲地細聲喚道：“吾王……吾王……酒吞大人……什麽時候來救琉姬回大江山……”
清水臉色微變，轉過頭覆雜難言地看了她一眼。
話音剛落下，琉姬就慢慢恢覆了清醒的神色。清水心下微沈，她的妖力虛弱的太快了。
回廊中似乎響起了腳步聲，正是感受到妖力波動而趕來查看的江崎純平。
見清水真的要逃離此處，琉姬神色一慌，跑過來抓住她的手臂急匆匆地說道：“清水大人！難道清水大知道如何離開這裏嗎？帶上妾身一起走好不好！”
“滾開！”感受到江崎純平再向這裏靠近，清水面色一厲將她推開，隨後欺身上前用力地將琉姬打暈在地。
隨後，她身形詭異飄忽地消失在了房間內。
推門而入的江崎純平看到倒地不起的琉姬和空無一人的房間，頓時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在曲折幽深中的回廊內尋找起來。
片刻後清水離開系統庭院內，捏著避妖符面色鎮靜地快步撇下琉姬離開了房間。
神劍冢中的行宮極大，房間多不勝數，回廊更是曲折蜿蜒。在這半個多月裏，她走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深深地記下了整個路線。
昏暗的燈籠幽幽地擺動著，散發出昏黃暗淡的光芒，唯有劍廬周圍火光沖天亮如白晝。一道淺綠色的纖細身影在回廊中疾行著，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與拐角，朝著海岸邊走去。
清水面色發白地咬著唇，放輕呼吸試圖緩解腹中傳來的痛楚，雙腿有些發軟地走在岸邊。
在行宮中找了一圈未見她人影的江崎純平心急火燎地沖出行宮外，立刻就在岸邊發現了清水倉惶逃離的身影。
見對方要往海中而去，江崎純平大驚失色，立刻噴出一道冥火將她團團包圍，“別跑——！”
清水面不改色地迅速從系統包裹中拿出火鼠裘披在身上，捏著衣角如疾風一般直直地沖出了火海，猛地一頭紮進了深海之中。
避水珠被她緊握在手內，然而清水此刻卻面色煞白，五臟六腑受到重重的擠壓令她忍不住口中滲出絲絲血跡來。這裏果然是深海，極其恐怖的水壓令她感到仿佛要被碾碎，如果她不是半妖，根本無法承受住這樣巨大的水壓。
與此同時，也應證了她心中的猜測，成功逃離神劍冢又穩操勝券幾分。
感受到腹中的疼痛和妖力的迅速流失，清水咬緊牙關驅趕掉心中的慌亂，拼命地朝著下方游去。
寶寶……再撐一會兒……
仿佛是了解到她的痛苦和艱難，腰間的雪名劍忽然一震，劍鞘猛地支撐起一個小小的結界來，為她將周身的海水隔開。
壓在身上千斤重的感覺猛然消失，清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多謝……”
她看了一眼因深海水壓而劍鞘都彎曲起來的雪名劍，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朝著深處游去。
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四肢百骸的力氣漸漸地消失，妖力被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不停地吸收，身體中的靈力開始自動運轉起來維持著她的清醒。
海中無聲寂靜，無數怪異奇特的魚類或是海妖從她身邊游過，因雪名劍的結界而靠近不得，只能失望不舍地離去。
渾身已經疲憊不已，但好在頭頂的光芒越來越亮，雪名劍也不再因水壓而彎曲，清水雙眼一亮，她知道離水面不遠了。
天空中仿佛在下著傾盆大雨，打的海面水花四濺，終於她猛地向前一游，成功地再次見到了外界的月光。
果然……明明一直向下游，最終卻浮出了海面。
清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臉上，朝著岸邊努力地游去，在觸碰到濕滑的河岸時，終於無法在支撐下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天空中電閃雷鳴，海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濤，她蒼白失血的臉上淩亂地粘著濕透的發絲，眼眸緊閉，乍一看去毫無生氣。
片刻後，一個從巨大貝殼中出現的魚尾少女緩緩浮現在海面，沖著遠處的一個小女孩喊道：“小金魚……你看這裏有一只溺水的妖怪！”
“哎呀！荒川之中每天都有溺水的人類也就算了，怎麽連妖怪都會落水，真是笨死啦！”
小女孩持著小扇子在海面行走自如，蹦蹦跳跳地湊過來打量被椒圖救到貝殼中的女妖。
看著對方的蒼白削瘦的面龐，金魚姬眨了眨眼睛，“咦！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呀？”
作者有話要說： 智商二百五的清水：這一集的我宛如再拍海底世界……
懵逼的草薙：被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機智少女打敗……
荒川&椒圖&金魚姬：嘿瞧我捉到了什麽？一只細皮嫩肉的酒吞媳婦兒！
可憐巴巴的酒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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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應該還是8k字，不過我懷疑月底可能完結不了，還得延長幾天……
小公舉生命力頑強，快把老媽的妖力都吸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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